第42章 第 4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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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第 42 章
宋遠杳從來都不知道, 他還能說這種話，語氣平靜，話裏的意思, 卻不該是他所說。
她狐疑望著他, 心底的巢穴有什麽想要鉆出來。
陸乘書冷靜仰起頭看她，目光晦暗，卻能窺探到平靜下的洶湧波濤。
宋遠杳忽然像是被針紮了一樣, 挪開視線，凝視著膝上的淤傷。
膝上雪白的肌膚, 青紫一片，不難想象, 她受了多大的傷痛。
宋遠杳刻意遺忘在馬車上遭受的撞擊疼痛。
陸乘書卻安靜下來, 靜靜地幫她擦拭淤傷。
他不是第一次幫宋遠杳上藥, 動作熟稔，指腹撚著皮肉, 一切都盡在不言中。
“你怕嗎？”
宋遠杳聽他突然發問, 一時之間，不知道他在問什麽。
陸乘書垂眸，頎長的身影落在地上, 令人看不清面容。
“你被抓走, 怕嗎？”
宋遠杳聽他這樣一說, 心下了然，想了想道：“我當然會怕, 我還會怕，萬一我真死了怎麽辦？我還沒有享受完榮華富貴。”
說起這一茬, 宋遠杳眼波轉動，想到那日發生的景象, 不滿地道：“你一定要找到這人，將他嚴刑拷打，受盡苦楚。”
宋遠杳憤恨不平，嫵媚的面容浮現粉意，一雙小腿細長，骨肉勻稱，由於要上藥，規規矩矩垂下。
陸乘書的掌心有繭子，避免她亂動，左手扼住腳踝，感受到溫熱的氣息，面不改色，將藥膏塗勻，看到小腿也有淤傷，便將她的羅襪，一並褪下來。
“嗯。”
宋遠杳聽到他的回應，露出了滿意的神色，餘光瞥到他在認真幫自己上藥，也就沒有說話。
只是上藥需要這麽久嗎？
宋遠杳感覺四周靜悄悄，青煙裊裊升起，小腿一陣冰冰涼涼，滑膩的觸感加上粗糲的掌心。
好似沙礫摩挲在昂貴的絲綢，激起跌宕。
宋遠杳莫名心煩，臉頰生粉，小腿瑟縮了一下，引起陸乘書仰起頭回看她。
“你動作能不能麻利點。”
宋遠杳怒斥他，陸乘書平淡地道：“萬一藥沒塗好呢？”
她一想也對，再看他面無表情，自己倒是大驚小怪，於是羞惱地道：“你繼續。”
陸乘書垂下眼簾，粗糙的掌心，攏住她的腳踝，而藥膏一圈又一圈打旋，晚風從窗欞處灌入，蟬鳴聲聲響起。
“好了。”
宋遠杳松了口氣，想要收回腿，誰知男人主動幫她穿上羅襪。
她想反抗，陸乘書風輕雲淡地說：“我幫嫂嫂穿羅襪。”
“哪有小叔幫嫂嫂穿的。”宋遠杳咬牙切齒剮他一眼。
陸乘書壓根不懼怕，冷聲道：“哪條規定上清清楚楚寫著，小叔不能把嫂嫂穿羅襪。”
“你這是歪理。”
宋遠杳覺得他厚顏無恥的本領又多了。
陸乘書置若罔聞，將她的羅襪全部穿戴好後，這才起身，頎長的影子攏住她的全身，窺見粉頸深處的美景。
他神色一頓，而後面色平靜地道：“今夜恐怕嫂嫂有危險，我會留宿睡在榻上。”
宋遠杳看向客棧廂房靠東墻的鶴頂雕花長床，蹙眉道：“姜羌會保護我。”
“再說，男女之別還是要分的。”
宋遠杳可不想入睡，陸乘書還在身邊守著。
陸乘書淡漠地道：“我與嫂嫂還要分男女之別嗎？”
一提這茬，宋遠杳咬牙切齒，抱起被褥躺下，“隨你。”
見她又鬧小性子，陸乘書習以為常，眼眸凝視了一會宋遠杳，這才緩緩走到燭臺前，吹滅燭火。
宋遠杳看到廂房一黑，明白是陸乘書熄滅了燭火，蒙頭就睡，不想搭理他。
也許是她這麽早就入睡。
她遲遲睡不了，耳畔靜悄悄，一點動靜都聽不到，令她懷疑陸乘書是不是不在廂房。
宋遠杳閉眼沈思了良久，從被褥裏探出頭，試探地問了一句，“陸乘書？”
“小叔？”
連喊幾聲，宋遠杳以為他真不在，嘟囔著：“走了也好，天天礙眼。”
她抱怨了幾句，聽到耳畔傳來幽幽的一句， “嫂嫂。”
穿過晚風而來，宋遠杳嚇得蒙住被褥，混蛋，竟敢戲弄自己。
宋遠杳氣惱，想要怒斥他，卻聽到一陣窸窣聲，還有屏氣的氣息，一點點傳來。
她聚精會神，悄悄從布枕下翻出之前偷偷藏匿的並蒂蓮花銀簪，想著來人應當是陸乘書。
宋遠杳想著給他一個教訓，聽到身側有人接近，立馬坐起想要揮簪。
誰知，腕骨被人攥緊，宋遠杳虛張聲勢，氣息急促，“你——”
陸乘書反手捂住她的唇，低聲道：“有人來了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有人來了，誰？
她還來不及思索，陸乘書將她攔腰騰空抱起，一陣天旋地轉。
宋遠杳還來不及驚呼，一眨眼，陸乘書將她放在屏風內，窗欞倏然傳來風聲。
突兀地令人心惶惶。
宋遠杳尚且不知道發生何事，隱約感受到，陸乘書一雙烏黑的眼眸凝視她。
“不要出來。”
宋遠杳知道有危險來臨，自是不敢頂嘴，溫順地躲在屏風內。
陸乘書垂眸，揮袖轉身就走。
-
三更半夜，有人趁著星夜而來。
鄢三爺身後跟著幾個粗莽大漢，幾人齊刷刷趕到客棧，這時有個乞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，拿著缺了一般的碗，指了指裏頭的客棧，又指了指破碗。
其中一人當即扔掉他的破碗，譏諷道：“小小乞丐，給我們鄢三爺辦事，還要錢。”
乞丐不會說話 看到吃飯的碗扔在地上，哀嚎地叫了一聲，撲到地上，幹裂發紅的手還沒有碰到碗。
就被人踹倒在地上。
“夠了。”
看夠熱鬧的鄢三爺吩咐底下住手，隨後將身上的一錠銀子拋在乞丐的面前。
原本哀嚎不已的乞丐，立馬喜極而泣，磕頭跪謝。
鄢三爺踹了踹乞丐的腿說：“你可以滾了。”
乞丐如釋重負地再次磕了一個響頭，才堪堪離去。
馬行善看到他對一個乞丐大方，眉頭緊皺，“三爺，你對一個乞丐喝這麽好，也不怕銀子多。”
“銀子多，不就是用來花的。”
鄢三爺笑道，他從小在延西一帶的漁民手裏長大，後來不甘心當漁民，於是上山當了土匪，誰知沒幾年山窩窩被朝廷剿滅。
他死裏逃生，輾轉四處，靠著不怕死，陰錯陽差拜了都轉運鹽使司判官門下，專門為其做些見不得人的事，這幾年他也辦得差事不錯，得到了器重，心思也活絡，在延西一帶，倒是混出來名堂，幾百裏開外的地痞頭子都認他老大，鄢三爺的名頭也是從這時流傳出來。
其實他本名不叫鄢三爺，日子過久了，也記不清本名。
他也不甚在意，這不近日收到消息，說是殺了一個女人，有一百兩黃金獎賞。
鄢三爺心動了，當即招呼底下的人。
只是他沒想到，這個女子挺有脾氣。
鄢三爺摸了摸受傷的下顎骨，想到從麻袋鉆出來，一股腦用腦袋砸他的女人，唇角上揚，眼裏是勢在必得的殺意。
馬行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，可他胸有成竹地說，“鄢三爺，我們的人要不要現在進去。”
“你帶了幾個人。”
鄢三爺看了眼他，馬行善摸了摸額頭笑道：“不多，我聽三爺的話，帶了十個人，避免打草驚蛇，他們都在後面候著。”
“嗯。”
鄢三爺滿意頷首，隨後命人從後院進入客棧，並且叮囑。
“聽說他們這行人有個當官的，聽上面的說，這個當官都不好惹，你們都給我小心點繃緊面皮，要是出了差錯，我可不保你們。”
“是。”
他們一行人彎著腰，悄無聲息去了後院。
鄢三爺他們直接翻墻進了內院，而後他領著人直接來到前堂，正好撞上了夥計，於是逼問一番，得知了今日客人來居住的廂房全都在二樓。
他揮揮手，命人將他鎖在柴房。
既然來的人都在二樓，而二樓才四五間廂房。
他命幾人去翻窗逐一勘察，要是遇到那個女人。
鄢三爺毫不留情道：“殺了。”
幾人心領神會，當即去翻窗或者去推門。
他則是一個人坐在後院的石凳上，可左等右等，都不見有人過來稟告。
鄢三爺笑意攏起，深思一番，打算親自去看看，沒走一步，冷風席卷而來。
他身子一頓，當機立斷往後一跑。
當他剛走出後院，身後陡然傳來淩厲的風聲，幾乎在片刻之間，銀光忽閃。
鄢三爺面色一冷，匆匆忙忙往後一躲，可來人竟虛晃一招，右手一揮。
血跡濺灑三寸。
也濺到了陸乘書面無表情的面容上。
他冷聲道：“好久沒見血了。”
話音落下，陸乘書完全不給鄢三爺喘息的機會，再次動手間，刀光血影，映襯他眼眸的冷意。
“你是誰？”鄢三爺從來沒有想到，有朝一日被蛇咬，咬牙切齒，陰狠地捂住臂膀的傷勢。
陸乘書平靜中透著殺意。
“你有命再說。”
蟬鳴聲聲起，廂房內寂若無人，一直躲在廂房裏的宋遠杳攥緊掌心裏的簪子，深怕有外人闖入。
等了一老半天，宋遠杳沒有等到外人闖入，也沒等到陸乘書歸來。
她困意湧入心，也不敢睡，頭挨著墻壁，屈膝蹲在一旁。
直到房內傳來窸窣聲，還有血腥味，將她徹底驚醒。
她小心翼翼想要看來人是誰，卻聽到來人冷聲說一句，“杳杳。”
宋遠杳頓時知道是誰，立馬起身，從屏風繞出，恰好透過月色，看到神色不明的陸乘書。
“你跟對方動手了？”
宋遠杳不知道，是誰來了，伴隨著走近，濃烈的血腥味，實在令她難以接受，蹙眉過問，又聽到他冷漠地說。
“他今夜鍥而不舍跟上來，我跟他動了點手腳。”至於人，當然沒有弄死，畢竟要送回京州。
不過讓他受點苦肉之苦，就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。
陸乘書想到被他關押的鄢三爺，眉眼的戾氣加重。
宋遠杳聽到他這麽快就被抓，心情激動，“他在哪？我明天能不能見他，我要好好羞辱他。”
陸乘書平靜地道：“他關在柴房，我會親自審訊，你放心。”
不知為何，聽到他說親自審訊，宋遠杳毛骨悚然，害怕地咽了咽口水。
她過問起，“你跟他過招，有沒有受傷。”
宋遠杳本隨口一問，可陸乘書冷聲道：“傷到了肩膀。”
她楞了楞，難以置信道：“他竟然能傷到你。”
看來那人不容小覷。
宋遠杳沈思地道，又聽到耳畔傳來陸乘書理所當然的話。
“我之前幫嫂嫂上藥，等下，你可否幫我上藥。”
陸乘書的語氣平靜，唯獨說完這句話後，加了一句，“嫂嫂不願意？”
宋遠杳確實不想，於是找了借口搪塞，“我不會幫人上藥。”
“兄長他受傷，你不會幫他上藥嗎？”
“他死了。”宋遠杳惱怒瞪著他。
陸乘書垂眸，輕聲道：“那又如何。”
宋遠杳被他話堵住，一時之間，不知如何應答，也就同意幫他上藥。
兩人商量好後，燭火重新用火折子點燃，一室亮堂。
宋遠杳這才看清陸乘書身上的傷勢，衣衫褶皺，肩膀血跡滲透出，可見慘重。
他仍面不改色，撕開肩膀的布帛，坐在圓凳上，在燭火的映襯下，皮肉傷勢尤為明顯。
“要不我給你找大夫來。”
宋遠杳看傷勢嚴重，一心只上藥，真的可否。
陸乘書斜瞥她一眼，將她的擔心盡收眼底，低聲道：“深更半夜，醫館早早關門，況且不過是劍傷。”
聽他篤定，宋遠杳躊躇地聽從他的安排，從隨身攜帶氈包裏翻出幾瓶藥。
宋遠杳看他是真的傷勢嚴重，也就歇了糊弄的想法，小心翼翼為他上藥。
陸乘書看她行事小心，白瓷的肌膚被燭火暈染著霞光，眉梢的倨傲，化為柔情。
他心中有鐘聲在鼓動，一下又一下，直到宋遠杳低聲問他。
“傷口這麽深，看樣子是對你下了死手。”
陸乘書輕聲應了一下，許是他受傷，宋遠杳囂張的氣勢又上來，忍不住地道：“要我說，一定是你平常得罪人很多，不然他怎麽會對你下死手。”
“為官者，自是不怕擔心得罪人。”
“好好好，你不怕。”宋遠杳敷衍地道，將帕子擰出血水，擲入銅盆，將一些藥灑在他肩膀上。
白瓷藥瓶裏都是藥粉，不需要塗抹。
宋元杳上藥，擔心藥粉會抖落下去，敬小慎微，全然沒註意到陸乘書的目光。
隨後問起陸乘書，“你知道是誰想殺我的嗎？我平常也沒得罪人。”
陸乘書垂眸：“也許不是你得罪人，而是有人替你得罪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看向他，發覺他的唇角抿著，面容依舊雲淡風輕。
她像是發現什麽秘密，藏在心底，先問那人到底是誰。
陸乘書冷聲道：“此事知道，對你有害。”
宋遠杳氣惱，他怎麽跟個蚌殼敲不開秘密，想到這裏，為他上藥也就有了怒氣，惡狠狠多灑了幾下，上完藥後，也不幫他善後，自顧自躺回床榻。
她等著陸乘書來求她，可是等了一老半天，沒等到他求自己，反倒一直聽到他那邊窸窣的聲音。
宋遠杳忍受不住起身，見他右手給自己包紮白紗布，面不改色。
“欠你的。”宋遠杳還是心軟，幫他用白紗布纏好傷口。
陸乘書靜靜地望著她賭氣的面容，低聲說了句，“多謝。”
藏在宋遠杳心中的不滿，立馬被針紮破，消了氣，可面子上還是生氣道：“你有什麽可謝的，每次都說為我好，又藏著掖著的。”
“你想知道。”
陸乘書平靜地說，迎來了宋遠杳狐疑的目光。
他仍舊面不改色，面無表情道：“你告訴我一件事，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“什麽事？”
宋遠杳來了興致，將他肩膀的傷勢徹底包紮好，坐在他對面，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。
“我想知道，你對兄長的看法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蹙眉道：“你怎麽問我這個，他都走了。”
“若是他沒走呢？要是有一天，他會重新出現在你面前，你會跟兄長走嗎？”
陸乘書語氣平靜，右手卻悄無聲息攥緊，眼裏全都是宋遠杳的倒影。
宋遠杳絞盡腦汁想了想，又看他當真的模樣，忍不住猜測，陸乘雪會不會真的沒死。
她托腮思考後，認真地對他說：“看他能不能讓我榮華富貴。”
宋遠杳這個人只註重眼前利益，愛慕虛榮，從不藏著掖著，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的面前。
她想自己說得直白，陸乘書應當會皺眉，或許不認同並且呵斥他。
宋遠杳卻看到坐在她對面的陸乘書，面容端正，淩厲的線條似墨汁一筆落下，周身透著冷意。
他的肩膀有傷勢，白紗布還是自己幫忙纏上，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放在楠木四方桌。
冷冷清清，又裹挾淩厲的鋒利。
這樣的人，在聽完她的闡述，一本正經望著她。
“若是錦繡團花埋藏著屍骸，你想去嗎？”
宋遠杳一怔，疑惑地問他，“你不介意嗎？”
陸乘書皺眉，冷漠地道：“你問我介意你是不是我的嫂嫂，還是介意身份？”
“不是。”宋遠杳看他面無表情，才知道他沒有聽進去，不免急了，站直身，前傾地辯解。
可眼前的男人，猶如看穿她心中所念，面無表情地道：“我若是介意，一開始便不會與你一直相處。”
“杳杳。”
陸乘書語氣難得平和，收斂了一絲殺意，偏執地望著她。
也正是這眼神，令她倉皇地坐下，一時之間，不知該說什麽話，卻聽陸乘書低聲道：“我該告訴你，我的一個秘密。”
他這番話，吸引起她的註意力，聚精會神想要去聽，心底開始摒棄亂七八糟的思緒。
“我肩膀的傷勢是我自己弄的。”
宋遠杳愕然，芙蓉嬌媚的面容是迷惘和不解，她不明白，怎麽會有人傷害自己，實在匪夷所思，令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可她沒有聽錯。
宋遠杳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陸乘書，在深深地凝望她，隨即用平靜的語氣，敞開心扉地道。
“我想讓你為我上藥。”
“不是想以嫂嫂的名義。”
此話尤為冷靜，卻又令宋遠杳心神一顫。
-
燕國公府。
一聲咳嗽，驚得門外的人著急忙慌地闖進去。
“世子爺，你怎麽醒了，我去喊大夫。”
“不——”
一只蒼白有力的手臂從床幔探出，緊隨其後，露出一張虛弱儒雅的面容。
“世子爺，外面風大，你別起來，萬一著涼可不好了。”
“不必憂愁，我只是想起身走走。”
他這一中毒，醒來好幾天，落了病根，賀柔巽大發雷霆，吩咐大夫好生醫治，甚至還進宮為他請了禦醫。
賀柔巽屏退眾人，跟禦醫私下問起他的病況。
他們以為他還是昏睡，但他已經醒來，還親耳聽到禦醫說，“世子爺身體落在病根，恐怕長久醫治。”
“五年內能否醫治好。”賀柔巽急迫地問。
禦醫躊躇地道：“臣不能保證，但會盡量調理世子爺的病癥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許嬤嬤送客。”
隨著一陣陣窸窣，燕槐安以為她走了，誰知在跌入夢中的一剎那。
他聽到把自己尋回來的母親，對著貼身嬤嬤說：“青雲城那邊傳來消息嗎？”
聽到青雲城，燕槐安神色一動。
“聽說人被抓了，在他手上，萬一他嚴刑拷打對方，供出是我們指使，該如何是好。”
“廢物，你去告訴那邊，斬草除根。”
“夫人，陸霜那邊送來信件，想讓你救救她，說你要是不救她，他就將二十四年前的事情捅出來。”
“她倒是敢來威脅我，告訴徐知府，近日京州鼠疫泛濫，還望他小心。”
賀柔巽說罷，像是心有顧慮，望向床榻，走了過去，見他依舊在沈睡，放下心來，便跟許嬤嬤走了出去。
待她走出去後，燕槐安才睜開雙眼，神色莫名。
陸霜是他替代陸乘雪身份的生母，聽她的意思，兩人舊識，那當年他走丟，輾轉反側來到陸家也是她安排好的。
可是為什麽？
燕槐安滿腹疑雲，懷揣不安入睡。
可一睡，總能夢到幼年，在燕國公府，母親在跟前溫柔望著他的一幕幕。
“我兒定要孝順我。”
燕槐安心中不安，今日卻夢到一個讓他難受的夢。
他不顧奴才的阻攔，來到窗欞，望著庭院葳蕤，低聲說了句，“我做了一場夢魘。”
奴才心想原來世子爺是因為這事，才有如此怪異舉止，剛想安慰他。
卻聽到屹立在窗欞的燕槐安道：“我看到，我要弄丟她了。”
奴仆一楞，還想問弄丟誰，只見眼前魂不守舍的世子爺，倏然握緊拳頭，身子顫抖，不斷咳嗽，用雙手撐住身側的紫檀香幾。
“不，我一定要帶她回來。”
他怎能，弄丟自己的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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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遠杳從來都不知道, 他還能說這種話，語氣平靜，話裏的意思, 卻不該是他所說。
她狐疑望著他, 心底的巢穴有什麽想要鉆出來。
陸乘書冷靜仰起頭看她，目光晦暗，卻能窺探到平靜下的洶湧波濤。
宋遠杳忽然像是被針紮了一樣, 挪開視線，凝視著膝上的淤傷。
膝上雪白的肌膚, 青紫一片，不難想象, 她受了多大的傷痛。
宋遠杳刻意遺忘在馬車上遭受的撞擊疼痛。
陸乘書卻安靜下來, 靜靜地幫她擦拭淤傷。
他不是第一次幫宋遠杳上藥, 動作熟稔，指腹撚著皮肉, 一切都盡在不言中。
“你怕嗎？”
宋遠杳聽他突然發問, 一時之間，不知道他在問什麽。
陸乘書垂眸，頎長的身影落在地上, 令人看不清面容。
“你被抓走, 怕嗎？”
宋遠杳聽他這樣一說, 心下了然，想了想道：“我當然會怕, 我還會怕，萬一我真死了怎麽辦？我還沒有享受完榮華富貴。”
說起這一茬, 宋遠杳眼波轉動，想到那日發生的景象, 不滿地道：“你一定要找到這人，將他嚴刑拷打，受盡苦楚。”
宋遠杳憤恨不平，嫵媚的面容浮現粉意，一雙小腿細長，骨肉勻稱，由於要上藥，規規矩矩垂下。
陸乘書的掌心有繭子，避免她亂動，左手扼住腳踝，感受到溫熱的氣息，面不改色，將藥膏塗勻，看到小腿也有淤傷，便將她的羅襪，一並褪下來。
“嗯。”
宋遠杳聽到他的回應，露出了滿意的神色，餘光瞥到他在認真幫自己上藥，也就沒有說話。
只是上藥需要這麽久嗎？
宋遠杳感覺四周靜悄悄，青煙裊裊升起，小腿一陣冰冰涼涼，滑膩的觸感加上粗糲的掌心。
好似沙礫摩挲在昂貴的絲綢，激起跌宕。
宋遠杳莫名心煩，臉頰生粉，小腿瑟縮了一下，引起陸乘書仰起頭回看她。
“你動作能不能麻利點。”
宋遠杳怒斥他，陸乘書平淡地道：“萬一藥沒塗好呢？”
她一想也對，再看他面無表情，自己倒是大驚小怪，於是羞惱地道：“你繼續。”
陸乘書垂下眼簾，粗糙的掌心，攏住她的腳踝，而藥膏一圈又一圈打旋，晚風從窗欞處灌入，蟬鳴聲聲響起。
“好了。”
宋遠杳松了口氣，想要收回腿，誰知男人主動幫她穿上羅襪。
她想反抗，陸乘書風輕雲淡地說：“我幫嫂嫂穿羅襪。”
“哪有小叔幫嫂嫂穿的。”宋遠杳咬牙切齒剮他一眼。
陸乘書壓根不懼怕，冷聲道：“哪條規定上清清楚楚寫著，小叔不能把嫂嫂穿羅襪。”
“你這是歪理。”
宋遠杳覺得他厚顏無恥的本領又多了。
陸乘書置若罔聞，將她的羅襪全部穿戴好後，這才起身，頎長的影子攏住她的全身，窺見粉頸深處的美景。
他神色一頓，而後面色平靜地道：“今夜恐怕嫂嫂有危險，我會留宿睡在榻上。”
宋遠杳看向客棧廂房靠東墻的鶴頂雕花長床，蹙眉道：“姜羌會保護我。”
“再說，男女之別還是要分的。”
宋遠杳可不想入睡，陸乘書還在身邊守著。
陸乘書淡漠地道：“我與嫂嫂還要分男女之別嗎？”
一提這茬，宋遠杳咬牙切齒，抱起被褥躺下，“隨你。”
見她又鬧小性子，陸乘書習以為常，眼眸凝視了一會宋遠杳，這才緩緩走到燭臺前，吹滅燭火。
宋遠杳看到廂房一黑，明白是陸乘書熄滅了燭火，蒙頭就睡，不想搭理他。
也許是她這麽早就入睡。
她遲遲睡不了，耳畔靜悄悄，一點動靜都聽不到，令她懷疑陸乘書是不是不在廂房。
宋遠杳閉眼沈思了良久，從被褥裏探出頭，試探地問了一句，“陸乘書？”
“小叔？”
連喊幾聲，宋遠杳以為他真不在，嘟囔著：“走了也好，天天礙眼。”
她抱怨了幾句，聽到耳畔傳來幽幽的一句， “嫂嫂。”
穿過晚風而來，宋遠杳嚇得蒙住被褥，混蛋，竟敢戲弄自己。
宋遠杳氣惱，想要怒斥他，卻聽到一陣窸窣聲，還有屏氣的氣息，一點點傳來。
她聚精會神，悄悄從布枕下翻出之前偷偷藏匿的並蒂蓮花銀簪，想著來人應當是陸乘書。
宋遠杳想著給他一個教訓，聽到身側有人接近，立馬坐起想要揮簪。
誰知，腕骨被人攥緊，宋遠杳虛張聲勢，氣息急促，“你——”
陸乘書反手捂住她的唇，低聲道：“有人來了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有人來了，誰？
她還來不及思索，陸乘書將她攔腰騰空抱起，一陣天旋地轉。
宋遠杳還來不及驚呼，一眨眼，陸乘書將她放在屏風內，窗欞倏然傳來風聲。
突兀地令人心惶惶。
宋遠杳尚且不知道發生何事，隱約感受到，陸乘書一雙烏黑的眼眸凝視她。
“不要出來。”
宋遠杳知道有危險來臨，自是不敢頂嘴，溫順地躲在屏風內。
陸乘書垂眸，揮袖轉身就走。
-
三更半夜，有人趁著星夜而來。
鄢三爺身後跟著幾個粗莽大漢，幾人齊刷刷趕到客棧，這時有個乞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，拿著缺了一般的碗，指了指裏頭的客棧，又指了指破碗。
其中一人當即扔掉他的破碗，譏諷道：“小小乞丐，給我們鄢三爺辦事，還要錢。”
乞丐不會說話 看到吃飯的碗扔在地上，哀嚎地叫了一聲，撲到地上，幹裂發紅的手還沒有碰到碗。
就被人踹倒在地上。
“夠了。”
看夠熱鬧的鄢三爺吩咐底下住手，隨後將身上的一錠銀子拋在乞丐的面前。
原本哀嚎不已的乞丐，立馬喜極而泣，磕頭跪謝。
鄢三爺踹了踹乞丐的腿說：“你可以滾了。”
乞丐如釋重負地再次磕了一個響頭，才堪堪離去。
馬行善看到他對一個乞丐大方，眉頭緊皺，“三爺，你對一個乞丐喝這麽好，也不怕銀子多。”
“銀子多，不就是用來花的。”
鄢三爺笑道，他從小在延西一帶的漁民手裏長大，後來不甘心當漁民，於是上山當了土匪，誰知沒幾年山窩窩被朝廷剿滅。
他死裏逃生，輾轉四處，靠著不怕死，陰錯陽差拜了都轉運鹽使司判官門下，專門為其做些見不得人的事，這幾年他也辦得差事不錯，得到了器重，心思也活絡，在延西一帶，倒是混出來名堂，幾百裏開外的地痞頭子都認他老大，鄢三爺的名頭也是從這時流傳出來。
其實他本名不叫鄢三爺，日子過久了，也記不清本名。
他也不甚在意，這不近日收到消息，說是殺了一個女人，有一百兩黃金獎賞。
鄢三爺心動了，當即招呼底下的人。
只是他沒想到，這個女子挺有脾氣。
鄢三爺摸了摸受傷的下顎骨，想到從麻袋鉆出來，一股腦用腦袋砸他的女人，唇角上揚，眼裏是勢在必得的殺意。
馬行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，可他胸有成竹地說，“鄢三爺，我們的人要不要現在進去。”
“你帶了幾個人。”
鄢三爺看了眼他，馬行善摸了摸額頭笑道：“不多，我聽三爺的話，帶了十個人，避免打草驚蛇，他們都在後面候著。”
“嗯。”
鄢三爺滿意頷首，隨後命人從後院進入客棧，並且叮囑。
“聽說他們這行人有個當官的，聽上面的說，這個當官都不好惹，你們都給我小心點繃緊面皮，要是出了差錯，我可不保你們。”
“是。”
他們一行人彎著腰，悄無聲息去了後院。
鄢三爺他們直接翻墻進了內院，而後他領著人直接來到前堂，正好撞上了夥計，於是逼問一番，得知了今日客人來居住的廂房全都在二樓。
他揮揮手，命人將他鎖在柴房。
既然來的人都在二樓，而二樓才四五間廂房。
他命幾人去翻窗逐一勘察，要是遇到那個女人。
鄢三爺毫不留情道：“殺了。”
幾人心領神會，當即去翻窗或者去推門。
他則是一個人坐在後院的石凳上，可左等右等，都不見有人過來稟告。
鄢三爺笑意攏起，深思一番，打算親自去看看，沒走一步，冷風席卷而來。
他身子一頓，當機立斷往後一跑。
當他剛走出後院，身後陡然傳來淩厲的風聲，幾乎在片刻之間，銀光忽閃。
鄢三爺面色一冷，匆匆忙忙往後一躲，可來人竟虛晃一招，右手一揮。
血跡濺灑三寸。
也濺到了陸乘書面無表情的面容上。
他冷聲道：“好久沒見血了。”
話音落下，陸乘書完全不給鄢三爺喘息的機會，再次動手間，刀光血影，映襯他眼眸的冷意。
“你是誰？”鄢三爺從來沒有想到，有朝一日被蛇咬，咬牙切齒，陰狠地捂住臂膀的傷勢。
陸乘書平靜中透著殺意。
“你有命再說。”
蟬鳴聲聲起，廂房內寂若無人，一直躲在廂房裏的宋遠杳攥緊掌心裏的簪子，深怕有外人闖入。
等了一老半天，宋遠杳沒有等到外人闖入，也沒等到陸乘書歸來。
她困意湧入心，也不敢睡，頭挨著墻壁，屈膝蹲在一旁。
直到房內傳來窸窣聲，還有血腥味，將她徹底驚醒。
她小心翼翼想要看來人是誰，卻聽到來人冷聲說一句，“杳杳。”
宋遠杳頓時知道是誰，立馬起身，從屏風繞出，恰好透過月色，看到神色不明的陸乘書。
“你跟對方動手了？”
宋遠杳不知道，是誰來了，伴隨著走近，濃烈的血腥味，實在令她難以接受，蹙眉過問，又聽到他冷漠地說。
“他今夜鍥而不舍跟上來，我跟他動了點手腳。”至於人，當然沒有弄死，畢竟要送回京州。
不過讓他受點苦肉之苦，就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。
陸乘書想到被他關押的鄢三爺，眉眼的戾氣加重。
宋遠杳聽到他這麽快就被抓，心情激動，“他在哪？我明天能不能見他，我要好好羞辱他。”
陸乘書平靜地道：“他關在柴房，我會親自審訊，你放心。”
不知為何，聽到他說親自審訊，宋遠杳毛骨悚然，害怕地咽了咽口水。
她過問起，“你跟他過招，有沒有受傷。”
宋遠杳本隨口一問，可陸乘書冷聲道：“傷到了肩膀。”
她楞了楞，難以置信道：“他竟然能傷到你。”
看來那人不容小覷。
宋遠杳沈思地道，又聽到耳畔傳來陸乘書理所當然的話。
“我之前幫嫂嫂上藥，等下，你可否幫我上藥。”
陸乘書的語氣平靜，唯獨說完這句話後，加了一句，“嫂嫂不願意？”
宋遠杳確實不想，於是找了借口搪塞，“我不會幫人上藥。”
“兄長他受傷，你不會幫他上藥嗎？”
“他死了。”宋遠杳惱怒瞪著他。
陸乘書垂眸，輕聲道：“那又如何。”
宋遠杳被他話堵住，一時之間，不知如何應答，也就同意幫他上藥。
兩人商量好後，燭火重新用火折子點燃，一室亮堂。
宋遠杳這才看清陸乘書身上的傷勢，衣衫褶皺，肩膀血跡滲透出，可見慘重。
他仍面不改色，撕開肩膀的布帛，坐在圓凳上，在燭火的映襯下，皮肉傷勢尤為明顯。
“要不我給你找大夫來。”
宋遠杳看傷勢嚴重，一心只上藥，真的可否。
陸乘書斜瞥她一眼，將她的擔心盡收眼底，低聲道：“深更半夜，醫館早早關門，況且不過是劍傷。”
聽他篤定，宋遠杳躊躇地聽從他的安排，從隨身攜帶氈包裏翻出幾瓶藥。
宋遠杳看他是真的傷勢嚴重，也就歇了糊弄的想法，小心翼翼為他上藥。
陸乘書看她行事小心，白瓷的肌膚被燭火暈染著霞光，眉梢的倨傲，化為柔情。
他心中有鐘聲在鼓動，一下又一下，直到宋遠杳低聲問他。
“傷口這麽深，看樣子是對你下了死手。”
陸乘書輕聲應了一下，許是他受傷，宋遠杳囂張的氣勢又上來，忍不住地道：“要我說，一定是你平常得罪人很多，不然他怎麽會對你下死手。”
“為官者，自是不怕擔心得罪人。”
“好好好，你不怕。”宋遠杳敷衍地道，將帕子擰出血水，擲入銅盆，將一些藥灑在他肩膀上。
白瓷藥瓶裏都是藥粉，不需要塗抹。
宋元杳上藥，擔心藥粉會抖落下去，敬小慎微，全然沒註意到陸乘書的目光。
隨後問起陸乘書，“你知道是誰想殺我的嗎？我平常也沒得罪人。”
陸乘書垂眸：“也許不是你得罪人，而是有人替你得罪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看向他，發覺他的唇角抿著，面容依舊雲淡風輕。
她像是發現什麽秘密，藏在心底，先問那人到底是誰。
陸乘書冷聲道：“此事知道，對你有害。”
宋遠杳氣惱，他怎麽跟個蚌殼敲不開秘密，想到這裏，為他上藥也就有了怒氣，惡狠狠多灑了幾下，上完藥後，也不幫他善後，自顧自躺回床榻。
她等著陸乘書來求她，可是等了一老半天，沒等到他求自己，反倒一直聽到他那邊窸窣的聲音。
宋遠杳忍受不住起身，見他右手給自己包紮白紗布，面不改色。
“欠你的。”宋遠杳還是心軟，幫他用白紗布纏好傷口。
陸乘書靜靜地望著她賭氣的面容，低聲說了句，“多謝。”
藏在宋遠杳心中的不滿，立馬被針紮破，消了氣，可面子上還是生氣道：“你有什麽可謝的，每次都說為我好，又藏著掖著的。”
“你想知道。”
陸乘書平靜地說，迎來了宋遠杳狐疑的目光。
他仍舊面不改色，面無表情道：“你告訴我一件事，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“什麽事？”
宋遠杳來了興致，將他肩膀的傷勢徹底包紮好，坐在他對面，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。
“我想知道，你對兄長的看法。”
宋遠杳一楞，蹙眉道：“你怎麽問我這個，他都走了。”
“若是他沒走呢？要是有一天，他會重新出現在你面前，你會跟兄長走嗎？”
陸乘書語氣平靜，右手卻悄無聲息攥緊，眼裏全都是宋遠杳的倒影。
宋遠杳絞盡腦汁想了想，又看他當真的模樣，忍不住猜測，陸乘雪會不會真的沒死。
她托腮思考後，認真地對他說：“看他能不能讓我榮華富貴。”
宋遠杳這個人只註重眼前利益，愛慕虛榮，從不藏著掖著，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的面前。
她想自己說得直白，陸乘書應當會皺眉，或許不認同並且呵斥他。
宋遠杳卻看到坐在她對面的陸乘書，面容端正，淩厲的線條似墨汁一筆落下，周身透著冷意。
他的肩膀有傷勢，白紗布還是自己幫忙纏上，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放在楠木四方桌。
冷冷清清，又裹挾淩厲的鋒利。
這樣的人，在聽完她的闡述，一本正經望著她。
“若是錦繡團花埋藏著屍骸，你想去嗎？”
宋遠杳一怔，疑惑地問他，“你不介意嗎？”
陸乘書皺眉，冷漠地道：“你問我介意你是不是我的嫂嫂，還是介意身份？”
“不是。”宋遠杳看他面無表情，才知道他沒有聽進去，不免急了，站直身，前傾地辯解。
可眼前的男人，猶如看穿她心中所念，面無表情地道：“我若是介意，一開始便不會與你一直相處。”
“杳杳。”
陸乘書語氣難得平和，收斂了一絲殺意，偏執地望著她。
也正是這眼神，令她倉皇地坐下，一時之間，不知該說什麽話，卻聽陸乘書低聲道：“我該告訴你，我的一個秘密。”
他這番話，吸引起她的註意力，聚精會神想要去聽，心底開始摒棄亂七八糟的思緒。
“我肩膀的傷勢是我自己弄的。”
宋遠杳愕然，芙蓉嬌媚的面容是迷惘和不解，她不明白，怎麽會有人傷害自己，實在匪夷所思，令她都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可她沒有聽錯。
宋遠杳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陸乘書，在深深地凝望她，隨即用平靜的語氣，敞開心扉地道。
“我想讓你為我上藥。”
“不是想以嫂嫂的名義。”
此話尤為冷靜，卻又令宋遠杳心神一顫。
-
燕國公府。
一聲咳嗽，驚得門外的人著急忙慌地闖進去。
“世子爺，你怎麽醒了，我去喊大夫。”
“不——”
一只蒼白有力的手臂從床幔探出，緊隨其後，露出一張虛弱儒雅的面容。
“世子爺，外面風大，你別起來，萬一著涼可不好了。”
“不必憂愁，我只是想起身走走。”
他這一中毒，醒來好幾天，落了病根，賀柔巽大發雷霆，吩咐大夫好生醫治，甚至還進宮為他請了禦醫。
賀柔巽屏退眾人，跟禦醫私下問起他的病況。
他們以為他還是昏睡，但他已經醒來，還親耳聽到禦醫說，“世子爺身體落在病根，恐怕長久醫治。”
“五年內能否醫治好。”賀柔巽急迫地問。
禦醫躊躇地道：“臣不能保證，但會盡量調理世子爺的病癥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許嬤嬤送客。”
隨著一陣陣窸窣，燕槐安以為她走了，誰知在跌入夢中的一剎那。
他聽到把自己尋回來的母親，對著貼身嬤嬤說：“青雲城那邊傳來消息嗎？”
聽到青雲城，燕槐安神色一動。
“聽說人被抓了，在他手上，萬一他嚴刑拷打對方，供出是我們指使，該如何是好。”
“廢物，你去告訴那邊，斬草除根。”
“夫人，陸霜那邊送來信件，想讓你救救她，說你要是不救她，他就將二十四年前的事情捅出來。”
“她倒是敢來威脅我，告訴徐知府，近日京州鼠疫泛濫，還望他小心。”
賀柔巽說罷，像是心有顧慮，望向床榻，走了過去，見他依舊在沈睡，放下心來，便跟許嬤嬤走了出去。
待她走出去後，燕槐安才睜開雙眼，神色莫名。
陸霜是他替代陸乘雪身份的生母，聽她的意思，兩人舊識，那當年他走丟，輾轉反側來到陸家也是她安排好的。
可是為什麽？
燕槐安滿腹疑雲，懷揣不安入睡。
可一睡，總能夢到幼年，在燕國公府，母親在跟前溫柔望著他的一幕幕。
“我兒定要孝順我。”
燕槐安心中不安，今日卻夢到一個讓他難受的夢。
他不顧奴才的阻攔，來到窗欞，望著庭院葳蕤，低聲說了句，“我做了一場夢魘。”
奴才心想原來世子爺是因為這事，才有如此怪異舉止，剛想安慰他。
卻聽到屹立在窗欞的燕槐安道：“我看到，我要弄丟她了。”
奴仆一楞，還想問弄丟誰，只見眼前魂不守舍的世子爺，倏然握緊拳頭，身子顫抖，不斷咳嗽，用雙手撐住身側的紫檀香幾。
“不，我一定要帶她回來。”
他怎能，弄丟自己的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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